大抵是身體未曾痊愈就又淋了雨的緣故，這次葉婉兮足足養了半個月，身體才好起來。

朱景鑠仍舊未歸，亦沒有消息傳回來，倒是葉家三小姐並沒有死，只是重癥纏身一直呆在神醫谷養傷，如今康覆歸來且即將成為太子妃的消息如星火燎原般逐漸蔓延到整個京城。

於是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前來葉府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名目求見葉婉兮。

葉婉兮無心應酬，悉數婉拒之，直到李鈺來訪。

當年四個姑娘差點兒義結金蘭，如今靜平郡主已死，於錦繡遠嫁，唯獨剩下一個李鈺，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嫁給了陸彥川。

葉婉兮到垂花門處迎她，只見當年嬌小玲瓏的女孩已變成個珠圓玉潤的小婦人，神態悠閑，粉腮含笑，手邊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約莫三四歲，傲傲然的神態與陸彥川如出一轍。

“她叫陸蓁，因生在秋分之日，我們都叫她秋娘。”見葉婉兮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姑娘，李鈺笑著介紹道：“秋娘，這是你三姨母。”

“三姨母好。”小姑娘陸蓁便奶聲奶氣地喚道。

葉婉兮眉開眼笑，想著得給她見面禮才行，可身上戴著的飾物雖名貴，卻不適合小姑娘玩耍，好在江蘺機敏，及時遞給她個錦盒，她便從手腕上褪了個綠瀅瀅的玉鐲並錦盒一起俯身遞給陸蓁。

陸蓁對價值不菲的玉鐲不感興趣，轉手就遞給李鈺，卻迫不及待地將打開錦盒，見裏邊是一套憨頭憨腦的木制生肖刻雕，栩栩如生，宛如活物，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顯然極為喜歡。

“你竟備著這些小玩意？”李鈺詫然問道。

葉婉兮頓生感慨：“府中有幾個奶娃娃，偶爾會偷偷找過來玩耍，我雖跟他們同輩，但歲數可差了不少，只能命人買些小玩藝回來哄著他們，並不名貴，但勝在稀罕，你莫嫌棄便是。”

“這個鐲子倒是珍貴，”李鈺一點都不跟她見外地將玉鐲收入懷中，然後滿臉促狹地看著她笑：“你喜歡小孩兒呀？反正好事將近，你也生幾個來玩玩。”

饒是葉婉兮臉皮極厚，突然被打趣也忍不住臉頰生暈，便憤憤瞪她一眼，但神情中並沒有怒意。她雖不喜喧嘩，卻也不喜寂寞，李鈺還能像過去那般平常待她，她覺得很好。

“我記得我們之間還有個比試的約定？正好我最近很閑，找個地方比劃比劃？”她道。

李鈺擡手輕捂住肚子，帶著點羞澀地笑意向她搖頭：“現在不行。”

盯著她扁平的肚子瞅了半晌，葉婉兮恍然明白過來，吶吶道：“恭喜。”唯有這一瞬，她才真正覺得自己錯失不少年華，畢竟跟她同齡的李鈺已經懷上二胎，她卻尚未出嫁，驀然就有些羨慕。

“想殿下了吧？”見她神思恍惚，李鈺很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膀，道：“他們大概這兩天就會歸京。”

終於要回來了？葉婉兮一怔，唇齒間忽地浮現出兩分苦澀，連李鈺都知道的事情，她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想著自己留給他的最後印象是一身血地斬斷他兄長的腿，她莫名膽戰心驚，總覺得朱景爍會在回來之後退婚……可她真的已對朱明宸手下留情，若依她對他的仇恨，將他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及時遏制住無邊無際的想象，葉婉兮強撐起精神跟李鈺閑聊，然後跟她約好兩日之後一起去城外的觀音廟上香……陸彥川沒有納妾，也沒有通房，李鈺想替他傳宗接代，求個男孩。

兩天時間匆匆而過，李鈺大清早就趕來葉府，將葉婉兮從被褥中拖出來，前往觀音廟。

觀音廟雖在城外，但因著極其靈驗的緣故，香火鼎盛得很，來往多是求子的婦人，珠釵羅裙，姹紫嫣紅，瞧著很是熱鬧。

李鈺直接前往正殿，葉婉兮不湊這個熱鬧，便到處閑晃，見這觀音廟雖小，但五臟俱全，且像街市般兜售著各種寓意“多子多孫”的小玩意，她隨手買了個憨態可掬的孩兒燈，想著等會送給李鈺，可一轉身，卻見著個思念已久的故人。

眉目溫婉，若明珠生暈的婦人笑著問道：“還記得我嗎？”

葉婉兮既驚且喜，回道：“洛夫人，您怎麽會在這裏？”

洛夫人上前一步，動作輕柔地牽住她的手：“這邊說話不便，你且隨我來。”

葉婉兮任她牽著，到了一處僻靜的廂房之中。

這間廂房極為寬敞，卻沒什麽擺設，正面掛著一副觀音像，下邊燭火橙亮，除外便是一張方桌，幾張凳子。

“地方簡陋，你隨意坐。”洛夫人邊說，邊從桌上的茶壺裏沏了杯茶遞到葉婉兮面前。

葉婉兮捧住微熱的茶盞淺啜一口，帶著些苦澀的茶水入喉，她卻覺得溫暖不已：“夫人，我要成親了。”

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叔嬸貪圖的只是她的身份，她思來想去，覺得唯一會真心祝賀她的長輩只有洛夫人，盡管她們相交不深。

“我早在等著這一天。”果見洛夫人彎眉而笑，神情和煦，眼神慈祥。

邊說，她邊從桌邊拎出個模樣普通的木盒，推到葉婉兮的面前：“這是我給你的添妝，雖是俗物，可你莫嫌棄。其實我更想替你購置些良田店鋪，卻苦於不能直接記入你名下，只能由你自己去置辦這些。”

葉婉兮略帶好奇地打開木盒，見裏邊是一疊銀票，面值不等，但金額相加少說得有數萬兩，立刻就要拒絕，可洛夫人觀她神色，搶在她說話之前出聲。

“這些錢我拿著無用，你便收著罷。太子殿下待你赤誠，你嫁給他，這一生應會順順當當，但自己手中有錢，總是更自在。”洛夫人笑盈盈地看著她，語氣欣慰，卻又顯得空蕩：“我於這個世間已無留戀，即便活著，也不過是在等待死亡的時機罷了……三娘，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你好好的活著，無論聽到什麽消息，都不必為我擔憂。”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臨終遺言般的語氣，讓葉婉兮有些心慌。

洛夫人笑著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站起身來：“我時間有限，不能跟你多聊……待出嫁之後，爾必敬必戒，夙興夜寐，勉之謹之，無違宮事，無違閨門之禮。”

葉婉兮驀然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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